[剑三+覆雨]无妄_分卷阅读_61

  甄夫人微笑道:“爱情具有超越生死的魔力,不能怪楞先生。小魔师你不也未能忘情吗。”
  方夜羽微微一震,心头浮现秦梦瑶完美无瑕的玉容,神情顿转黯然。
  里赤媚不欲就着这个话题谈下去,双掌一击,笑道:“既然如此,里某这就动身去见单玉如。要紧是把天命教安插在朝廷里的名单弄到手,不然我也不知要怎么配合她才好。”
  甄夫人目送他无声无息地消失,幽幽叹道:“素善真盼这次的计划能够成功,否则我们将被迫考虑如何逃出应天府。”
  方夜羽奇道:“夫人莫非有些灰心了?我看事情还没到这个地步。”
  甄夫人千娇百媚地横了他一眼,方笑道:“没有,是小魔师自己觉得灰心,才会以为素善也是如此。对素善来说,胜利固然是最重要的,但只要输得心服口服,那也没什么。”
  她看向厅中的其他高手,半是解释半是感慨地道:“我明白诸位很想大杀一场,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应天府不是长沙,朱元璋也不是会被收买的官儿,我们贸然现身,只会将朝廷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旁人兀自不觉,方夜羽却从她语气中听出了异样的信心,不禁开口劝道:“素善,师尊对覆雨剑的推崇还在燎原枪法之上,你……”
  甄夫人截断他的话头,笑道:“小魔师的好意,素善心领了。但素善心意已决,决心亲身一试覆雨剑法。”
  庞斑不问世事,只想等待一个助他成就天道的对手,在月满拦江到来之前,不再和浪翻云动手。但如果方夜羽等人能成功围杀浪翻云,他也只会高兴,不会插手干涉。
  甄夫人此举等同孤注一掷。方夜羽需要坐镇魔师宫,其他人修为做不到万无一失。唯有她能配合里赤媚的绝世身法,不为人知地潜入深宫大内。
  当然这也表示,如果这样还杀不了浪翻云,反被他功成身退,那么蒙人的劣势便很难扭转,他们的确该考虑保命逃生的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均不知这究竟是不是个好主意。花扎敖是她的师叔,对她颇为疼爱,劝道:“素善,不如你还是先问过庞老,听他老人家的意见再说。”
  甄夫人柔声道:“庞老已经知道了。”
  只要庞斑愿意,方圆数里内的风吹草动,无一能逃过他的灵觉。方夜羽正是发觉师尊不加反对,才未继续劝阻甄夫人。
  塞外各族对庞斑有近乎神祇的崇拜,无论是什么事,只要得到庞斑首肯,都像是有了上天保佑。一时间,没有人再反对甄夫人的决定,均同意她和里赤媚、单玉如、楞严三人一起,共同应对浪翻云的覆雨剑。
  ☆、第六十四章
  朱元璋的心志果然对得起鬼王对他的评价。
  受到恭夫人之事的打击,他仍很快恢复过来,认为时机已然成熟,在大寿庆典的前一天,派叶素冬带人围剿蓝玉的凉国公府。此战至关重要,为防蓝玉临水一战,逃出应天府,他甚至不惜动用隐藏已久的心腹势力,包括“幻矛”直破天和“亡神手”帅念祖。
  直破天是元末高手“矛宗”直力行的侄孙,得矛宗真传,足以和乾罗相提并论。帅念祖则曾与十二高手共同伏击庞斑,唯有他一个逃过魔师的辣手。这两人当年助朱元璋得位,之后一直潜心苦修,直至此刻才重现江湖。
  这帮杀手死士数目高达百人,精擅强弩火器,堪称朱元璋的王牌,比叶素冬更受信任。蓝玉固然已至先天境界,手下铁卫精悍能干,但面对这批人时,仍然大败亏输,最终自己也死在直破天矛下。
  此战之后,朱元璋一不做二不休,下令捉拿蓝、胡两人的家眷,无论男女老少,一律没入狱中,连朋友也不放过。他的举动引起京师震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些人已是死罪难逃。
  他挑这个时候亮明底牌,既表现出对蓝玉的重视,也是宣告他并不畏惧庞斑和浪翻云。
  因为收拾了蓝玉和胡惟庸两人之后,他紧接着就会掉转刀锋,下手对付这两位天下最强的高手。
  燕王也从媚蛊的后遗症中复元,雄心勃勃地准备大干一场。但他听了老公公传来的消息,意识到形势不妙,自己也有可能成为被铲除的对象,只好又去找鬼王求教。
  这个时候,秦梦瑶坐在左家老巷的屋宅中,秀眉微蹙道:“朱元璋还需要时间,以蓝、胡两人的谋逆为因由,株连和他们有牵扯的文武大臣。我们至今没能拿到天命教的名册,所以他将贯彻以往的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扑灭所有的嫌疑对象。”
  朱元璋一边庆贺自己大寿,一边若无其事地大兴刑狱,实非常人所能为。在座的人手上均有几条人命,但想起大难临头的无数妇人孩童,不由心生恻然。
  乾罗问道:“梦瑶小姐是否想说,朱元璋已经辨清忠奸,不再一力扶持允炆?”
  秦梦瑶颔首道:“到了这个地步,他不想辨也要辨,不然大明江山将毁于一旦。我猜等三天庆典过去,他将会废掉允炆,处死恭夫人和陈贵妃,再考虑立燕王为太子的事。问题是他究竟能否过得了这三天?”
  范良极忿然道:“有人要和我赌吗,我赌他过不了。陈贵妃和他做了多年夫妻,若还不能成功让他吃点可疑的东西,单玉如不如卷起铺盖归隐山林算了。”
  没有人要和他赌。
  事实每个人均有不祥的预感。如果没了允炆,燕王还是最适合做皇帝的人,即使为天下计,朱元璋也不会对他做什么。
  可若朱元璋死了呢?允炆死了,还有天命教,燕王一死,难道秦梦瑶再去从余下的藩王中挑一个真命天子?
  秦梦瑶明亮的目光扫过每个人,最终定格在慕典云脸上,柔声道:“朱元璋今夜召慕兄和风兄两人进宫,应当也有试探之意。浪大哥正打算趁这个机会去找单玉如,相信你们已经知道了。”
  慕典云叹了口气道:“不错。相信单玉如也正等着浪兄,说不定还有楞严或别的什么人。只要有机会,我们将离开朱元璋的召见地点,前去帮忙。”
  秦梦瑶亦知他们是这个打算,微微一笑道:“两位可以提出到宫中禁地一行,老公公会帮你们说话。无论与单玉如的战果如何,三天内,所有人必须撤出应天府。否则朱元璋出事,他的死士会听从允炆的吩咐,那时再走,难比登天。”
  早在御林军包围凉国公府之前,厉若海便去追杀水月大宗,一会他的水月刀。水月大宗根本无力抵御燎原枪法,魂断皇城之外,没能与单玉如会面。
  厉若海甚至懒得多说,只道水月刀法华而不实,比覆雨剑法差得远,所谓水中月影,不过是欺骗庸人的幻象而已。水月大宗的四个随从倒还安然无恙,不知是归顺天命教,还是逃回了东瀛。
  但迄今为止,除了几个武艺低微的艳女,还有单玉如、白芳华两女外,天命教的真实实力依旧是谜。若朱元璋无恙,那燕王在哪里都没有差别,若有恙,唯有先离开金陵,燕王府、怒蛟帮等势力才有可能在外聚集大军,共讨允炆。
  浪翻云含笑看了秦梦瑶一眼,平静地道:“等见过了单玉如,秀秀为朱元璋献唱完毕,浪某就带她远走高飞。厉兄、乾兄,怒蛟帮和邪异门的船均泊在城外秦淮河上,请恕浪某私自做主,不肯让他们进城,准备和虚若无的船队同行。”
  上官鹰、翟雨时、谈应手和邪异门七大坞主武功有限,浪翻云担忧他们成为暗杀目标,又想到众人马上就要离开,便让他们暂留城外,以便接应。
  他这么说,显然已经决定与鬼王于同一天启程,正在询问他们的意思。
  慕典云向厉若海望去。
  他能动用,抑或说,需要负责的势力只有十恶庄。谈应手等人既然已在城外,便无后顾之忧。
  那天鬼王提出共同隐退的提议,风行烈回来之后,乍着胆子与厉若海长谈,发现厉若海并不反对这个计划,顿时欣喜非常。
  厉若海已把挑战庞斑的想法抛开不想,改为旁观八月十五拦江之战,早就生出远离江湖争斗,继续静修的打算,一听此言,正中下怀。但他也在等浪翻云与单玉如一战的结果,若浪、秦两人都没能杀得了她,他会继续出手,根除这个祸乱天下的魔头。
  面对浪翻云的话,乾罗表示完全不介意,厉若海缓缓道:“此举的确最为妥当,不过厉某退出京城后,不会继续参与朝廷之事,小徒也是一样。厉某会将邪异门水师留给贵帮,聊表心意。”
  虽然他只提到“小徒”,但话中包括烈震北、风行烈、慕典云等人。
  他们的想法与虚若无别无二致,均不想再接触这些充满了血腥和肉体的争斗。若说戚长征是天生混江湖的人,那么他们便已厌倦了江湖,与它若即若离。
  秦梦瑶并无半分惊讶,微笑道:“庞斑大概也抱有相同的想法。”
  封寒奇道:“楞严不是方夜羽的师兄吗,我以为他们双方已经联手,魔师宫在这时撤出应天府,就相当于撤出中原,很难再回来。方夜羽怎会就此放弃?”
  浪翻云摇头道:“天命教的目标是皇位,魔师宫也一样。形势再坏,方夜羽也不可能放弃目标,允炆更不会退让。这联手从一开始就没有可能,不过是最后的努力。庞斑怎会看不清这一点,他不但要走,一样要挑这三天走,否则朱元璋和天命教均得找机会灭掉他们。”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非常锐利,似乎穿透飞檐斗拱,跨越数十里距离,落在白雪苍茫的紫禁城上,然后悠然道:“今夜庞斑也将现身皇城,不知为谁而去。恭喜厉兄放下了魔障,不再执着于挑战庞斑的外相。”
  厉若海微微一笑。
  一更更鼓打过,叶素冬再次亲自前来,带他们进宫谒见朱元璋。这次还有东厂指挥使,“夜枭”严无惧同行。
  此人地位非同小可,乃少林派俗家第一高手,与无想僧同辈,是朱元璋的亲信。他名义上受楞严管辖,实际只听朱元璋一人的命令,东厂因此又名内厂,与其他三厂形成互相牵制之势。
  蓝玉伏诛,震动未息,东厂忙个不住。他也要顺路见朱元璋一面,向他复命。
  这次朱元璋的表情要严肃得多,挥退叶、严两人后,才不胜烦扰地揉着太阳穴,叹道:“朕时常在想,如果没有登上皇位,只做一个寻常的平民百姓,会不会比较快乐呢?这些天来,朕不停想起过去的事,听说这就是大限来临的预兆,两位卿家也这么认为吗?”
  即使在疲累的状况下,他也是话里藏刀,异常厉害。
  慕典云微笑道:“话虽如此,我却只见过争当皇帝的愚人,从未见放弃皇位安享天年的皇帝。皇上,如果有人可以让你心爱的女子真心对你,换你不当皇帝,难道你竟会同意吗?”
  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算是大逆不道之言。但慕典云天生有着恬静平和的气质,如今这种气质早已发展到可以影响旁人的感官,自信不至于引动朱元璋的怒火。
  朱元璋果然没有发作,瞪视他一阵后,颓然道:“朕不会。慕卿家,你这句话永远无法成真,因为若我不想当皇帝,今生连认得静庵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瞬间,他终于露出疲惫的神态,不再是那副永远精力饱满,成竹在胸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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