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离婚_分卷阅读_92

  在艾德里安的人生中,鲜少有这样的经历。说来也奇怪,他们在一个房子里同居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同,一切都那么自然,就好像他们的学生时代的延续,两人根本不需要有任何适应新婚生活的调整,因为他们原本就是这样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可是离别后,艾德里安反而第一次这样清晰地认识到有了家庭是怎样的感受。有一个人在远处牵挂着他,他也将这个人视为自己的责任,只要有条件就要给他带个信,好让他放心。
  他的外公只想要一个完美的嫡系继承人,完全不在意的他本身的喜怒哀乐,他的母亲根本不期盼他的出生,痛苦到自己结束了生命,他的亲生父亲被迫与一个女人结合,视他为耻辱,艾德里安的原生家庭从没有教给他什么是“家”,可是在成长到二十七岁的时候,他居然拥有了一个小小的家,有人把满腔的爱意全部倾注在了他的身上,虽然可能也有那么一丁点分给了家里的兔子,不过他大度地不和软绵绵的食草动物计较,毕竟兔子也是他买的。
  艾德里安在纳维星区大刀阔斧地改革拼杀的时候,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甚至想过,当年幸好没有和钟晏在一起,与钟晏是怎样的人没有关系,只是儿女情长难免会干扰到宏图伟业,但现在他站在了这历史狂潮的浪尖上,才知道当年的想法有多么无知和错误。
  这种温暖柔软的情绪没有融化他,反让他更加坚韧锐利,而现在,是该出鞘的时候了。
  舷窗外已经可以用肉眼看见远方的学府星,艾德里安站了起来,不一会儿,他的终端屏亮起,提示他已经进入最高学府的信号区。
  “我到了。”艾德里安给钟晏发文字信息,“我爱你。”
  他没有关掉界面,等待了几秒,果然收到了回信:“注意安全。我也爱你。”
  艾德里安又把钟晏发来的最近几条消息重新读了一遍,这才关掉了终端虚拟屏,将挂在军装上的毛毡幸运挂件仔细系紧,大步走向了军舰指挥台。
  所有的舰上高级军官已经聚集在那里,艾德里安沉声命令道:“传令全队,准备登陆。”
  一个戴着耳机接收侦查舰消息的传令兵忽然说:“指挥官,敌方也到了!在另一个方向,距离目标星球的距离和我们一样,预计十分钟左右我们会他们同时登陆——”
  “我们不可以和他们同时登陆。”艾德里安道,“第二军团长!”
  “在!”
  “传我令,第二军团所有单人战舰出动。”
  “是!指挥官,是用速度更快的单人战舰抢登吗?”
  “抢登干什么?不登陆,所有单人战舰目标是敌方军舰。只拦截,不开火,如果他们要走,就放他们走,如果敌方开火了,那么……他们就一个都不要想走了。”艾德里安眼里划过一丝好战的火光,“我养了这么几年的兵,光和星盗干架了,还没有和正规军交过火呢。”
  他骨子里的好战因子这一次没有得到满足。一直到他们的三艘母舰全部降落学府星,被他们半道截停的首都星附属军区的军队也没有敢率先开火,眼看纳维军区的巡逻军舰迅速覆盖了整个星球上空,登陆无望,从首都星赶来的军队在学府星附近僵持了几个小时后,终于调转方向离去。
  等到钟晏重新踏上阔别已久的首都星的土地时,事态对于首都星而言,已经非常严峻了。
  纳维的军队登陆学府星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拔除所有监控设备,如今首都星已经像当年失去白盾星、乐伯星区那样,彻底失去了学府星的消息。
  在大部分军区都接到了“蝶”的镇压命令的情况下,几天过去了,到现在居然只有两个军区执行了命令,如果说别的军区迟迟不动是因为这两个军区都在巨大的实力悬殊下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纳维的军队一锅端了——所有武器设备被抢,所有士兵被俘——那么还情有可原,可是就在钟晏落地的两个小时前,竟有三个距离相近的军区联合发表声明,在现状下,他们决定暂时自成军事联盟,不再接受来自“蝶”的命令,必要时,他们会请求纳维军区的援助。
  “太不应该了,这可是公然的分裂行为啊,他们最后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不是在威胁我们吗?”钟晏听完因特伦的情况汇报,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应当立即表示谴责。”
  因特伦幸灾乐祸地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可惜现在首都星被骂得自顾不暇,再去谴责别人,怕是火上浇油喔。”
  钟晏从后视镜里淡淡地看了因特伦一眼,因特伦自知有些失态,连忙调整了一个“我很焦虑”的表情,沉声说:“钟先生,那么我们是立刻回议院处理,还是先送您回住处您休息一下?”
  “都不是。”钟晏看向窗外,平静地说,“去亚特家。”
  斯达本·亚特原本以为钟晏不会像之前那样,只要他一声召唤就立即赶过来和他见面,没有想到刚刚落地首都星的钟晏竟还是来了,他不由地心里狐疑,难不成这小子并没有反心?
  “亚特先生。”钟晏犹如过去的几年一样在落座前客气地这样称呼了一声,还不等斯达本开始质问,他忽然又说:“不如还是称呼您亚特议员吧,虽然您已经退了,但我叫您亚特先生真是有些别扭。您知道——您和我先生的姓一样。”
  斯达本勃然大怒:“什么我和他的姓一样?!是他和我的姓一样!”
  第七十八章 真假
  钟晏抿唇一笑,“您教训得是,是我失言了。”
  斯达本敏感地察觉到了些许不一样。钟晏在他面前看上去还是那么谦和有礼,只要他一动怒,钟晏就会左一句“您教训得是”,右一句“我失言了”,但是斯达本一辈子与人勾心斗角,看人的眼光何其毒辣,他如何看不出钟晏这番看似和往常无异的做派里,已经没有对他的恭敬了。
  但他暂时没有发作,冷冷地问:“围在我府邸外面的几个人是干什么的?”
  “您说笑了,怎么是围您的府邸呢?不过是站在门口等我罢了,他们是我先生派给我的保镖,本来要跟进来,我拦住了——对您多不尊重,我进亚特宅,有什么好跟的?”
  “这话说差了。”斯达本讥讽道,“你进别人家的宅子,带着保镖也无可厚非。你该不会以为和艾德里安·亚特结了婚,这里就成你家了吧?我可告诉你,我们家不认那个败坏祖宗名声的不孝子。”
  钟晏看上去似乎一点都没有生气,轻轻巧巧地说:“我没有这样想,毕竟我先生也不认您。”
  “哼,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斯达本压不住火地说,“我说你去年怎么费那么大力气都要去纳维星区——搞了半天是为了攀上了我孙子,好背靠他身后的纳维军区。你一到纳维就扔掉了拜耳,可笑当时我还听了你编的那套先被星盗劫持后被纳维军区软禁的瞎话!”
  “那些都是真话。”钟晏见他上了火,语带安抚地说,“最初我确实是被他……们,软禁了,原本我早该回来了,可恨巴德·培森和屈永逸横插一脚,刺杀纳维的指挥官倒把我也卷了进去,别说回来了,差点连命都交代在那里。不过这样也好,他们一搅合,‘荣耀令’宣布时我不在首都星,倒是能撇个干干净净。”
  斯达本听了这话冷笑连连:“你光撇干净自己有什么用?你是列席议员,最高议院的十二个最高代表之一,现在最高议院的威信都摇摇欲坠了,覆巢之下,你还指望自己能做那个完卵吗?真是目光短浅!”
  “您教训得是,我自然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我也不打算看着这个巢倾覆。若是真的目光短浅,首都星有难,我自躲在纳维就好了,何必在这个节骨眼赶回来呢?我回来……自然是来力挽狂澜的。”
  斯达本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就你?力挽狂澜?”
  钟晏被他质疑了能力也毫不动怒,仿佛没听见一样继续道:“我准备召开一个圆桌会议,这个会议上我们将要对我的议案进行表决,全程将会面向全联邦进行直播,以此安抚现在动荡的军心和民心,挽回我们的民间支持率。”
  “你的什么议案?”
  “弹劾议案。”钟晏淡淡道,“弹劾对象是人工智能‘蝶’。”
  斯达本甚至愣了两秒才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不由霍然站起,双目圆瞪,怒骂道:“大逆不道!你果然和纳维的人勾结在了一起!你想要废掉人工智能?”
  钟晏施施然坐着,“亚特议员,您冷静一点。我要是真的这么想,还来找您商量干什么呢?这不是讨骂吗?我说的是一个破而后立的办法。目前这个局势,平民们对‘蝶’怨念颇深,军队也不愿再效忠,再不采取措施,怕是我们这个最高议院很快就要名存实亡了。一个声势浩大的弹劾案,是目前来说最顺应民心的,最好的安抚剂,他们不是想要‘蝶’下台吗?我们就弹劾给他们看。不管到最后弹劾成不成的……反正,到那时候这沸沸扬扬的民情早就被安抚下来了,事情的热度也早已冷却了,弹劾不成,但是我们仍旧看到了现有体系的一些缺漏,诚恳承诺很快会出台新政整改,这事不就过去了吗?”
  斯达本仍旧站着,他居高临下地用怀疑的眼神打量钟晏,钟晏巍然不动地坐着任他打量,不多时斯达本开口了问的却不是弹劾案:“这次纳维军区出兵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全程都清楚。”钟晏笑起来,似乎有些压不住得意,“您外孙当真是不防着我,这还要感谢培森议员,叫我误打误撞地救了他一命。”
  斯达本厉声质问道:“你都清楚,为什么不提前给首都星送信?!如果抢先出兵,我们这边控制住学府星上的人,局面就不会这么被动!”
  “也许吧。可是首都星如果不陷入这个局面,我还怎么‘力挽狂澜’呢?要是我不能提出这个弹劾案,那我在民间的威信,也树不起来啊。”钟晏的眼神渐渐冷下去,“亚特议员,不要怪我心狠,先给病再给药,变着法给自己立功——培森议员很快就要提出改革了,您不会没有听到风声吧?他这次帮着‘蝶’起草策划了‘荣耀令’,‘蝶’多半会支持他的改革,等到圆桌结构变成了金字塔结构,再加上人员削减……最高议院哪里还有我立足的地方?我说这话您不要生气,您毕竟退了,在议院内的影响力正在下降,怕是保不住我的席位吧?可是弹劾令之后就不一样了,民众们会认为我体恤民心,最高议院也要记我一功,到时候,我才算真正立稳了,谁也别想再轻易动我。”
  斯达本慢慢坐回了沙发上,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年轻人有野心,只不过欠缺背景和资历,在他当时看来,还缺了点狠劲和手段。当年他正是用这些拿捏住了钟晏,没有想到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钟晏看起来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他摆弄了这么多年,私下里恐怕从头到尾和他都不是一条心。
  “你做了这么大一个局,把‘蝶’都算计进去,只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由着天下人来辱骂‘蝶’,真是叫人不齿!”
  钟晏听了这话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斯达本瞪着他,他告罪道:“抱歉,我只是忽然觉得,在某些方面,我先生和您还是挺像的,真不愧是您带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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