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次品_分卷阅读_100
手下在他耳边说:“对,据说能帮助他们集中精神,回归真理。”
“怪不得,脑子都嗑成海绵了。”阿瑞斯冯低低地笑了一声,“既然‘牺牲’自愿就位了,那就让他们来钓一条大鱼,看看对方是何方神圣。我们来收网。”
陆必行收到福柯的通讯请求,才回过神来。
此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旧的一年就这样兵荒马乱的过去了,透过精神网,他看见重三不远不近地缀着他,那巨大的重甲分外显眼,对于旁边环绕的小机甲来说,重三几乎像一座可以避风的小星球了。
陆必行确定林肯定听出了他当时要说什么,他闭上眼睛仔细回忆,当他说了一半的话被警报打断,林按住他,玩味起来,那人的表情多少有些强作镇定的意思,里面似乎还含着一点惊慌失措。
惊慌失措……这又是什么反应?
陆必行曾经坚定地相信林静恒暗恋自己,但也许是前路太凶险,也许是鸡汤都变着法地灌给了别人,他有点被掏空了,突然不确定起来。
一个已经消失了很久的念头死而复生,陆必行想:“我到底是不是自作多情了?这就有点尴尬了。”
陆必行用力揉了一把脸,好像想把脸上的尴尬搓下去,接收了通讯请求:“哎,我在。”
福柯的脸跳到他的通讯屏幕上,女人还没过两百岁,看起来不苍老,但也没有青春感了,保鲜的皮囊并不能抵挡住光阴流逝,她有一双长满了皱纹的瞳孔。
“您没有安排基地里的居民转移,”福柯说,“是相信我们能挡得住这波海盗吗?”
“我很想回答你‘是’,”陆必行冲她苦笑了一下,“可是说了你也不信吧?”
“大姐都这把年纪了,跟我就实在点吧,别用糊弄周六他们那些小青年的话搪塞我,”福柯弯了一下眼角,露出一点平缓的笑纹,然而这点吝啬的笑容随即消失,她说,“基地人口小一千万,太多了,我算了算,我们没有星舰,所有机甲、还有那堆破破烂烂的商船加在一起,能运走四分之一的人已经很不错了,海盗恐怕不会给我们来回跑的机会,所以剩下的大多数人肯定会被丢下,对吧?”
陆必行叹了口气,年轻人专注梦想和挣扎的时候,也就只有这样的老江湖会不动声色地数家底了:“福柯大姐,你估算得很准。”
福柯问:“所以您干脆没提,是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吗?”
“不。”陆必行摇摇头。
这时,他突然不像那个“陆老师”了,“陆老师”把为人师表做得淋漓尽致,永远乐观开朗,永远捧着一锅鸡汤,随时准备对每个“后进生”喷洒圣光,忽悠他们“老师相信你有潜力走上人生巅峰”。
这时的陆必行客观得甚至有一点冷漠,他沉默片刻,开口说:“海盗来得太快,这时候编谎话也来不及圆了,只要有一个人意识到你说的问题,基地就完了,没有人控制得住局面,不用等星际海盗,他们自己就能毁灭自己……斯班赛也应该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那些商船都扔在那,连日常维护都没有,他早知道这是一条死路。”
“斯潘塞是个聪明人,有时候太聪明了……先不说他。”福柯正色下来,“我觉得星际海盗不可能只有一波,探路的折了,后续立刻会有大部队来,我跑过很多次域外黑市,对他们有一点了解。陆老师,我们这些人对上星际海盗,基本就是送菜,也是死路一条。陆老师,您替我们做出了选择,那能不能告诉我们,等一会到了前线,应该怎么保命?”
陆必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大姐,你和黄鼠狼商量好了吗?”
他话音刚落,通讯频道里,黄鼠狼就接了进来:“陆老师,反追踪系统是你一手建的,没有人比你再熟悉,我们都听你的。”
陆必行顿了顿:“无条件服从?”
在危机之下被迫联手的黄鼠狼和福柯对视一眼,同时点了头。
“我需要你们到时候听林将军调配,”陆必行说,“不管他的命令合理不合理,不要质疑他,最快速度执行,他不见得能让你们每个人都保住命,但他会最大限度地降低死亡率。”
黄鼠狼迟疑了一下,搓了搓手:“这个……陆老师,这话我说得可能不大合适,但林将军……大将军嘛,沃托的权贵,他实在……实在不像是会在乎我们死活的人……”
“他和你们一起出来,就是把你们当成他的士兵。”陆必行淡淡地说,“不管他本人是热情是冷漠还是反社会,但一个不在乎士兵伤亡率的人,或许能成为敢死队长,不大可能做到联盟上将,更谈不上什么战绩,我认为这个思路还是很符合逻辑的,对不对?”
黄鼠狼和福柯一瞬间就被他的客观说服了。
“但伤亡率归伤亡率,对于诸位来说,机毁几乎是百分之百的人亡,导弹无眼,要小心。”陆必行拉开航线图,“前方的跃迁点是最后一个跃迁点,准备好了吗?”
距离基地十个航行日外,最后一架海盗机甲被击落了。
周六躲闪不及,被飞掠而过的机甲碎片冲击了个正着,机甲外壁发出让人牙酸的响动,他茫然地戳在机舱核心处,听机甲没完没了地用机械音报送损坏程度。
“自卫队……”周六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样子,“自卫队按着机甲号码全体报数。”
这种报数方式是正规部队常用的,陆必行只教过一次,还没有实际用过——如果前面一位没有人应答,后面的人就等十秒……然后替他说。
“自卫队一号机,我是周六,防护罩破损,动力系统损毁率60%,导弹已经空了,支撑粒子炮的能量不足。”
他说完,没有人接话,通讯频道里一片寂静。
周六意识到了什么,心口狠狠一抽。
那十秒钟被拉了无限长。
好像一辈子都过去了。
通讯频道里才传来轻微的噪音,一个自卫队员磕磕绊绊地开了口:“自卫队三号机,侥幸只有擦伤,导弹还有两枚……我代……我代‘二号机’报数,二号机,你还在吗?”
第一次用这种方式报数的自卫队不熟悉规则,依然抱着微末的期望,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二号机无人应答,自卫队员只好哑着嗓子继续说下去:“二号机已被击落,战友放假……下落不明。”
他们没有伟大的伊甸园技术,每一个和机甲一起粉身碎骨的人,都只能得到一个“下落不明”的结论。
“六号机代五号机报数……”
“十一号机代十号机报数……”
自卫队三十人,一场战役后,折损机甲十二架,缩水将近一半,而活着的人悬在群星中,并没有时间痛不欲生。
周六:“给基地联络站发信,就说海盗小队已被击溃,我们保……”
“周六!”一个自卫队员突然打断他,“看反追踪系统的监控,快看!”
周六蓦地回头,小小的屏幕上,一群代表机甲的光点正密密麻麻地往他们这里涌,很快占满了屏幕的一角――没完没了,不见头尾。
当他们跋山涉水、筋疲力竭地跪在命运脚下时,命运却并没有给他们好脸色看。
大规模的海盗正规军到底是来了。
自卫队的通讯频道里一片鸦雀无声。
有那么片刻,周六想起自己以前的豪言壮语――宁可战斗而死,也不苟且偷生――他觉得恍如隔世。
“奇怪,”他莫名其妙地问自己,“我怎么会那么想呢?”
然后周六清了清嗓子:“自卫队还剩机甲十八架,其中仍有战斗力的八架,导弹总共还剩十一枚,粒子炮口还有四个可用,照我们之前的打法,只够开一回合的炮……粮没绝,弹快尽了,现在躲进反追踪系统打游击没有意义,我们要么迎战,要么撤退。”